斑馬日記 ZebraDiary

被行進中的巴士突然停下而睜開眼睛，窗外已是一片綠，和阿瓦士不同的綠。

坐在隔壁的庫德族男孩實在不像我認識的伊朗人，我問他，你一定不是伊朗的人對吧！

"I'm Kurdish."

從阿瓦士北上之後就漸漸進入伊朗的庫德族區域。

在到這裡以前，我對庫德族的知識只有：他們在伊拉克有自己的自治區 以及 脾氣很大。

雖然我已經忘記是誰告訴我庫德族的族人非常好戰，倒是在旅程結束後，庫德族給我的印象卻是像貓一樣溫馴的種族。

託他的福，點了最便宜的抓飯來吃。

Roshan英文不是太好，很多事情我無法傳達的，都會試試看用我的Farsi，可惜我的Farsi還是讓他搞得頭昏眼花。

方才因為肚子餓，看到餐廳就急忙衝下車，沒有仔細觀賞餐廳外的景致。

我們到了一個D開頭的地名，我也忘記叫做什麼。

餐廳在小山丘上，沿著北走就會到位於谷中的小城鎮，往太陽西下的方向看過去，是一片充滿綠意的谷地。

廁所旁的小山谷，有三個牧羊人在驅趕著羊。這裡的溫度也明顯不同，在伊朗北部下著大雪的時候，阿瓦士的溫度已經到了台灣的春夏之交。

數百隻羊就這樣三面夾攻地趕忙下山，看著庫德族少年操著庫德語，我似乎來到了另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Yes,if you come to Sanandaj,you can call me."

Roshan告訴我如果真的要從德黑蘭去馬里萬或是皮蘭沙赫爾(進入伊拉克的主要兩大關口)，都會經過薩南達季，若我真的經過可以再見到他。

 "If you arrive Kermanshah,please call me and I'll tell the driver where to drop you."

伊朗的計程車算是公道價，而且很便宜。除了在德黑蘭絕對不坐計程車之外，其他地方的計程車要被坑的機率很低。

"Meidan-e Shodol."

我試試看自己能不能和司機溝通，到Afsaneh跟我說的地址。

殊不知司機載另一個人到了目的地後，又再度問我一樣的話。

只好再撥通電話給Afsaneh。

"Na!Na!Injo nis."

原來我說的圓環(Meidan)和我要去的圓環是兩個不同的方向。

終於抵達Afsaneh的家，我怕司機會多收很多錢，已經有了要抗辯的心理準備。

"Kimmat same!"

司機只多收我5000IRR(五塊台幣)，事後Afsaneh跟我說，這個司機說沒關係啦！你是外國人，搭錯車不是你的問題，再者他也很樂意幫我找到要去的地方。

很多時候一個城市會受歡迎，一定是在其表面上會吸引很多觀光客或背包客的到來，但是要如何吸引他們再來第二次？細節就是主要關鍵。

我不喜歡烏茲別克，因為政府政策就是明定不可以接受居民的好意進行沙發衝浪或是樂意幫助住宿的行為。

所以現在再問起我，我對烏茲別克的印象是什麼？

嗯...很多古蹟(事後覺得烏茲別克的古蹟和阿富汗及伊朗相比根本遜色)、住宿很貴(通常砍觀光客砍很兇)還有交通費很貴，嗯！結束。

但比起一樣住宿很貴的塔吉克，我卻對塔吉克有非常深的印象。

像是第一天就被計程車司機帶回去村莊住的Falidun/Jalil/Sher的三位大哥，在Gulshan認識的Muhsin和Oshoba的Ismoil和Zarina一家人。

因為這些來自人民的貼心的細節，才是會讓很多旅行者流連忘返的主要原因，而不是建造偉大的國家建設(怎麼有中國味...)來吸引平庸的觀光客。

Afsaneh，曾經是大學政治學教授，德黑蘭人嫁到庫德斯坦的克爾曼沙赫，就在這裡定居和小孩一起生活。

小孩都長大了，家裡只剩她一個人。有時候會接待一些沙發客到家裡，也算是為自己生活當中填充一些色彩。

午夜裡的克爾曼沙赫特別安靜，我坐在Afsaneh安排給我的房間的床上，思考一些事情。

很多時候不是真為了特定的事情在思考，而是為了思考這件事情。

我不在乎行程，而是在乎不管我選擇哪條道路上，已經遇見過的人事物。去思考源頭和過程。

隔日一早，Afsaneh已坐在客廳等我起床，這一切似乎有些熟悉...

"Do you have any idea about where to go?"

我和Afsaneh說我喜歡的旅行方式，Afsaneh說那這樣子的話，那我們就去離市區很近的一個千年古蹟 - Tagh-e Bostan走走，順道那裡也有山道可以走。

Tagh-e Bostan，是伊朗最後一個王朝 - 薩珊王朝所留下的遺跡。

Tagh在波斯語的意思就是拱形，看到遺跡的兩個位於山腳下的拱形雕刻就知道了。

"The price is 5 dollars."

自從波斯波利斯之後，任何在伊朗的遺跡只要也是五塊美金，完全沒有想進入的慾望。

"Then maybe I'll just stand outside and take pictures."

傍水而鑿的Tagh-e Bostan確實很美，若我又是波斯人，我相信我的感受一定更深，畢竟是和自己同血系的祖先計畫刻鑿而成。

若我也有幸見到曾子親手寫的書，或是見到他本人的墨跡，我相信我一定也會很感動。

至今拱洞裡頭的雕刻還清晰可見。

"Let's go to the hiking mountains.I'll show the view of my city."

Afsaneh是個很活潑的阿姨，能夠和她聊我路途上所見到的國家政治狀況，當然我們也聊了很多有關伊朗的事情，但基於伊朗政府的封鎖狀態，我想還是得將內容封存起來才好。

呼！很久沒有爬山。

以為旅行體力會變好，沒想到只是變得更差而已。

遠方的山頭傳來陣陣的嬉笑聲，或許是因為在山谷當中，格外清楚。

但到處看卻見不著聲音的源頭。

往右方的山頭一瞧，幾個年輕人爬上獨矗的山頭，在那裡嬉鬧。

雖然離唸書時代才短短三年不到，但是現在回想起從國中開始就跟朋友一起幹的蠢事，還是會會心一笑。

就像他們這樣，那時候也無憂無慮，何來思考生計和未來問題？那個時候，我們不用學就知道活在當下要怎麼運用。

現在反而活的倒退，本來我們所擁有的天性，早就被這個巨大的社會齒輪逐漸磨損殆盡。

"This is Kermanshah."

當我們爬上山坡道的入口墓園時，Afsaneh就叫我轉個身，一望下去，就是整座克爾曼沙赫城市。

"Is there any old city part where we could visit?"

"Unfortunately,no.There was a big fire destroying the whole city.The one we are looking at now is the new one."

當我想在繼續往下詢問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大火，Afsaneh就搖搖頭說不知道了，估計又是另一場戰爭惹出來的後果。

戰爭就像是領頭的一群人作亂，再任憑底下的士兵和民眾自相殘殺，搶奪著沒有意義的名字或領土。

士兵盲目地聽從長官的指示進攻，如果放在塗鴉式教育裡，我們就像是那群士兵，這些高階長官就告訴你，念就對了，分數高了，未來就在那裡了。

等我們到了那個未來，我們開心嗎？應該是後悔了吧！

看看自己的雙手已經不再像過去如此有力量，沾滿銅臭味和皺紋滿佈的雙手真的是你想要的雙手嗎？

但是礙著社會觀感，都下了這麼多賭注，不玩到底怎麼行？

就繼續盲從，繼續濫殺，繼續違背自己的心意，等到坐在窗台前的搖椅時，看看天際劃過的飛機和翱翔的老鷹，才知道原來我錯過這麼多我本來就該享有的自由和快樂。

克爾曼沙赫的山區中，其實多少都有狼群的存在。

直至今日，要上山健行，還是要端看天氣狀況、季節和時間，絕對不能選擇狼群出沒的時間上山。

越近中午，整座光禿禿的山巒在陽光和灰雲的交互作用之下，變成一副動態的美景。

正逢開花季節，山道中的各種花朵也在爭艷。

在路邊的茶店坐著，幾個男女靠近我們的桌子想和我們聊天。

"Another plastic surgery?"

Afsaneh點頭示意。

伊朗這裡做鼻子手術的人特別多，因為天生生下來鼻子大，很多女性(少部分男性)會趁年輕的時候把鼻子整尖。

但是配在這樣深邃的臉型又顯得奇怪。

"I think they are beautiful in their ways."

Afsaneh幫我翻譯給這幾個男女之後，他們又再度拿出伊朗式的靦腆笑容。啊！真美。

又遇到了幾個庫德人。

讓我感覺庫德人很酷的是，他們真的很悶騷。

不先釋出善意，他們的臉臭得跟什麼一樣，跩跩的。

我和他們點頭微笑，稍微將頭往左點動一下(在伊朗和阿富汗這是過來的意思)，他們就開始展露笑容，走過來和我聊天。

這些人根本就是德國人啊！金髮碧眼，輪廓和德國人相近。不說他們是庫德族，我真以為他們是另一群觀光客。

回程到Tagh-e Bostan，今天算是他們周末的第二天(星期五)，大家都不用上班，都跑出來和朋友一起運動、散步和打球。

不過飛盤這遊戲，在我的認知裡，不是跟寵物一起玩的嗎？

說到寵物，其實他們是可以養的，但是不能入屋。養狗的人還是很少。

遠方看見一群士兵好像在野餐，走進一問才知道要過新年了，準備回家和家人一起過年，在這裡等接駁車來送他們回家。

我想大多數伊朗人最特別的天性就是不怕生，似乎好客和搭訕就是他們天生就會的武功一樣。

女生雖然說不能"主動"出擊(政府明訂)，但是在伊朗的兩個月中，被搭訕和示意的次數真的太多，好像我在伊朗很有市場似的。

走回大街，剛好碰到一輛公車從我們眼前駛離巴士站。坐在候車亭，看著中央分隔島上的父子在玩搖椅。

這趟絲路上的伊斯蘭之旅，讓我對伊斯蘭教完全改觀。

在各處都可以見到如此"父子情深"的畫面，阿富汗又更甚伊朗。

雖然也是父系社會，但是大多數伊朗家庭的父親角色，對於小孩，有絕非完全霸權的管理，而是像朋友般的一起工作和聊天。

雖然我不認同在阿富汗，小孩子看起來才國中歲數就得放棄教育機會和父親一同掌管店面，但我卻覺得在他們的工作中，能夠感受到父親是以"完全信任"的角度去看待他的兒子。

好像兩個人已經認識許久，工作中的默契也不需要再去培養。

伊朗的社經狀況比阿富汗好，所以能夠看見的家庭聯結都可以在他們出去野餐時看到，一家子和樂融融的過生活，挺不錯的。

"Do you want to visit the bazaar?It's traditional one."

當然，傳統巴扎對我來說根本就是每個城市的靈魂所在。

馬上就被油煎的聲音吸引。

"This is Kurdish style."

庫德族的小吃是嗎？就點幾個來嘗嘗看吧！

這個婆婆就是簡單地把麵團揉平，轉上中央突出的銀色煎鍋，再撒上大量的蔥，再翻餅，就成了這道庫德蔥油餅 - Kalone。

和阿富汗經典小吃 - Boloni，因為音近且作法相似，不曉得是不是同門師兄弟。

另外一個糕點叫做 - non beji。

裡頭有一點八角和孜然子，但是整體味道是甜的，也很順口。

做non beji的阿姨一直跟我說，要拍可以，不要拍到人就好。

賣這個糕點的兄弟還一直塞試吃品給我吃。

走道巴扎的另一側，有條小巷子Afsaneh還特地帶我進去看。

"Here the things are cheaper than those outside.It's imported."

至於進口的東西為何會很便宜，同樣為了保護市場，這個不多做解釋。

很多人就在糖和肉的前面大排長龍，當然，排隊也得分男女，各一排。

大家感覺到有人想要靠近，以為是想插隊又排得更緊。一看到我是個外國人又拿著相機，"大概只是拍照吧！"，就又讓開讓我走進瞧一瞧。"Bebahshid!!"

克爾曼沙赫的傳統巴扎，庫德人還是占大多數。

至於庫德人要怎麼判別，我只能說除了眼睛和頭髮顏色，還有一點是他們的長相和伊朗人真的有些差異。

穿著上要到了薩南達季(庫德斯坦的首都)才能看到特殊的庫德服飾，連在巴士上看的電影也變成了以庫德人為主角的伊朗電影。

回到家，Afsaneh要大顯身手煮伊朗式義大利麵當作晚餐。

真的就在伊朗才吃的到有"黏鍋"的飯和義大利麵，他們真的太愛吃被燒到脆脆的東西。

鋪上一層馬鈴薯，淋上大量的油，再放入剛燙好的義大利麵，轉小火，這道菜你要什麼時候吃都可以。

"We have another bazaar in Kermanshah,the biggest one.Do you want to pay a visit?"

最愛逛巴扎，克爾曼沙赫的巴扎密集度沒有像克爾曼這麼高，數量也沒有阿瓦士多，但是每個巴扎的內容多樣性遠勝這兩個地方的巴扎。

阿瓦士有阿拉伯巴扎，但特色沒有像庫德族居住的克爾曼沙赫這麼多樣。

Afsaneh好像在找一間清真寺似的，在傳統巴扎側的老巷子裡頭找來找去。

"Not this one..."

當我回頭看她時，內心的緊張感突然衝破上限 - Afsaneh已經站在清真寺的廣場裡頭，但這個入口是給男人走的。

廣場的另一頭還有另一個廟方在，我趕緊站到他們兩個之間，讓廟方看不見Afsaneh。

"I think it's ok.Don't worry."

在中亞地區看慣了，當時第一次看到馬什哈德的清真寺這麼有性別平等的標語，第一次遇見可以讓女性入內的清真寺，也是第一次見證到什葉派人的美德。

我慢慢地將腳步往旁移，Afsaneh很自然地開始和廟方對話。廟方指了指我們剛剛前進的方向，大概是說我們要找的清真寺在那個方向。

"It's not a problem here and I don't buy the rules."

在伊朗的知識份子都較有自我意識，Afsaneh的看法是，如果一個宗教限制了每個人對神的信仰，那這個限制絕不會是神所制定的。

這條傳統巴扎側的小巷的兩側幾乎全都是傳統服飾和金飾，庫德族女人的傳統服飾真的好漂亮，和印象中的中東女性傳統服飾很像，薄博的輕紗和發亮的亮片，隱隱約約露出穿戴者的纖細身材。

此時的薄紗蓋頭一點都沒有遮蔽到女性之美，反倒用神秘感來完勝一般服飾所帶來的美感。

至於男性，就有個最明顯的特色 - 蓬鬆的褲子。

進入庫德族人的居住地後，就連巴士上撥的電影也一定是庫德族特色的電影。不管結婚還是日常生活，男生下半身所穿著的褲子一定是傳統的蓬鬆褲，就像是前陣子流行過的飛鼠褲一樣，只是更鬆。

"It's here I'm sure!"

我到現在還是想不起這間清真寺的名字，但她留給我的印象，絕對不亞於伊斯法罕亞美尼亞區的Vank教堂。

"What the..."

這是我進入清真寺的第一句話。

我們兩個在外頭佇立許久，我問道，這間真的是妳想帶我來看的清真寺？

清真寺外頭還在修整，磁磚也都沒有上去，外曝的灰泥牆讓我對清真寺的價值大打折扣。

"You won't trust your eyes."

的確，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如果只是第一眼見到這個內部裝潢，我會很肯定地說，這一定是教堂，而不是清真寺。

但是到內部走一圈，我很肯定是清真寺的原因是，主殿沒有任何"偶像"或"雕像"，牆上的經文也都是阿拉伯文，再仔細看花紋也都是伊斯蘭式。

"What do you think?"

我啞口無言，根本被環繞四周的閃耀光芒給吸引住了眼光。

等回過神來，我才發現Afsaneh跟我一起站在清真寺內。

"You'll be alright,right?"

Afsaneh知道我在指她走男人的入口進來，現在和我也站在一起。

"Don't worry!I've been here for several times."

寺內的庫德族男生走了過來，想和我聊聊。

雖然不懂英文，但她卻很希望可以藉由Afsaneh的翻譯了解我的一些背景。

我們隨後被在角落喝茶的庫德族人叫去，大家也是很好奇地看著我，庫德阿伯還一直在笑，或許是看見不是穆斯林的人來，又一直驚呼這間清真寺的美。

"Maybe next time you come,here would be a really famous mosque."

庫德族人笑一笑，我也回敬這些笑意。這些在庫德族的回憶，還真是驚喜。

另外在克爾曼沙赫的傳統巴扎，還有幾間手工製作的小店舖，作的是克爾曼沙赫的傳統糕點 - 米餅。

大家都很好客，每走過一間店鋪，每間都會招呼我過去，"來試吃吧！"地一直叫我過去。

談不上是好吃，因為個人習慣是吃焦脆的餅乾比較多，不過這種米餅真的是入口即化，和綠豆椪有異曲同工之妙。

路上很常見到和庫德族相關的民俗藝品和服飾。

庫德族人的生活形態和文化意識都讓我感受到，就算庫德斯坦是伊朗的一個省份，但是整體來看，他已經和伊朗不同了。

庫德族式的草鞋經過改良，變成用麻繩編織，強度都好之外，外觀和質感也是比原本的草鞋更好。

現在也些後悔沒有買一雙回家，有了庫德褲，沒有庫德鞋。

"Are you tired?If so,we could go back home and cook some dish."

巴扎之旅的確很棒，不過走了一天的路也的確是有些累。

到家後，Afsaneh說大概一兩個小時就可以吃飯，在此期間她可以先準備一些東西。

而我卻想起曾經和她提過我在阿巴斯港玩棋盤遊戲(Takht-e Nard)被別人整的事情。

"Do you want to play while waiting?"

沒想到Afsaneh說已經很久沒有人陪他玩了，順道可以教我真正的規則是什麼。

這款棋盤遊戲在伊朗各處都看的到有人在玩，甚至在俄羅斯、裹海三小國和東歐等地都可以看到類似的遊戲。

雙方各有數棋，遊戲初始擺盤有一定規律，而以骰子作為棋子前進的依據。

將自己顏色的棋子全數以逆時鐘的方向由右上角移到右下角，再來就是用骰子將棋子全數移出棋盤就算獲勝。

不過在移動過程中，若將棋子單獨留在某一空格中，對方可以依照骰子點數把棋子打回原點，用這樣的方式拖延對方獲勝的時間。

雖然是在賭運氣，不過算是需要技巧和策略的小遊戲。

"Dinner's ready."

Afsaneh開心地打開鍋子，讓我看看裏頭的菜餚。

幫忙裝盤上桌，很開心地和Afsaneh一起享用晚餐。

這次回家的動機，我想除了我去不了伊拉克之外，還有一個從阿瓦士後就開始在竄動的念頭，就是家。

在阿瓦士我見到Mohsen的大家庭如此地照顧彼此，Mohsen還會抽時間製作講義和家族上課教英文，從來沒有想過如此大的家族住在一起也可以這麼開心。

再來是Afsaneh，算是這次"撤退"的最大功臣。

我忘了這一晚我們是如何聊到"家"這件事情。

但在我離開克爾曼沙赫的同一天晚上，在巴士的我，情緒崩潰，因為我一直想到Afsaneh說的一句話。

"You are like my son."

她說，我就像是她的兒子一樣。

她的兒子和我年紀相仿，人在土耳其攻讀大學，現在也很少回家，今年伊斯蘭新年可能也不回國了。

當她在談到兒子和女兒的未來規劃時，縱使這絲口氣聽似平靜，但兒女想出走故鄉的想法已經成為事實，如此口氣卻有股哀傷在裡頭。

"Whenever you come back Iran,you can call me for help and come to Kermanshah anytime you want."

那天晚上十點的巴士離開克爾曼沙赫，Afsaneh還很好心地幫我叫了計程車過去。

一棟莫大的房子，裏頭的每一件裝飾品都藏著這家人過去的歡樂時光。

很難想像Afsaneh就這樣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裡好幾年，家裡的物品依舊一塵不染，是不是在等著特定的人回家？

當早上起床，面對著這樣熟悉卻冷清的房子，獨自在家裡打轉，慢慢地整理著過去的美好時光。

每一張照片的背後不只是寫著拍攝日期和地點，而是能讓自己回到當時拍照片的情景下...

兒子的第一步

女兒第一次游泳

女兒第一次邀請自己的朋友回家辦生日派對

兒子不喜歡拍照而將手擋著自己的臉

這些都隨著時間流逝，不繼續在大家的記憶裡流竄，而是沉澱在河流底下，等待哪一天被其他事情給激起。

安靜的客廳，灰暗的燈光，將電視和廚房雜聲關掉以後，這間房子最後剩下什麼聲響？那一絲無聲是不是最心驚膽顫的事實？

"You are like my son."

"You are my son."

我想起了我的母親和父親，是不是也在客廳聽見了那一絲無聲，是不是也在翻著相簿，激騰起那些被沉澱在河流下的回憶？

我會永遠記得Afsaneh讓我在克爾曼沙赫留下的回憶，還有那句話。

"You are like my son."

讓我在回德黑蘭處理掉最後一件事情的路上，望著窗外的庫德斯坦痛哭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