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吧!”
這一路從內蒙古出來後,就有個想開始搭順風車的想法。
眼看著荷包一直不停地失血,不管吃飯怎麼省,血怎麼也止不了。
沿途離開了內蒙古西部的沙漠,抵達了甘肅西部,酒泉市。
在台灣時買了本絲路前段 - 甘肅河西走廊的攻略本,後來也帶不上,放在家裡。
真正開始走絲路時卻又跳過了河西走廊,走了絲路北線一路殺到酒泉。
抵達酒泉時開始下雨,問了汽車站的行李檢查員,才知道從這裡去嘉峪關很快,20分鐘的班車過去只要三塊錢。當下決定上車,去到歷史上出名的嘉峪關市。
隔日,離開了住宿的招待所。搭公交車去到嘉峪關的西邊公路。
“哇,你背了個包去哪兒啊?”
坐在隔壁的老先生看著我的大背包說。
和他說明了我是出來旅行的,公交車後段的人們紛紛把眼光轉到我身上。
“你要去歐洲?” “你要怎麼去?”等等的經典對話就這樣展開了。
“你是一個人嗎?”
車上的重慶女孩問,我說是啊!
聊天後才知道她是重慶的,若沒說我還以為是台灣的朋友。
她在義大利念書,和她練習了幾句義大利文,得到了她的好評,說口音很正確。
她和她哥哥兩個人趁她回國放假,出來走一走。
今天剛好是在嘉峪關的最後一天,來到西邊的嘉峪關景區走一走。
我們一行人就走到了景區門口,把傳說中的嘉峪關看了看。
其實也不用買門票,只能說很佩服中國驢友們,各景區總會有意想不到的逃票路線。
直到我向西邊公路走了才發現,路邊就離嘉峪關非常近,把鏡頭拉近了其實就能拍出一些好照片。
和他們倆道別後,朝著公路前進。
沿途也不想舉牌子了,大拇指豎起來,車願意停下來就是願意載你的。只要方向對了,到哪都不要緊。
走了兩三公里,舉了幾次手,都沒有成功。
終於,看見一輛大卡車好像在遠處就放慢速度了,向前和司機打聲招呼。
“我只到前面的山腳,你要去嗎?”
心想這麼短的距離,搭了也沒有什麼進展,向司機道謝後,再繼續在原地招車。
約十分鐘後,有台小車停了下來,說要到玉門市。
車上的大家也還挺安靜的,沒有什麼聊天。
到了玉門市後才發現,原來抵達的地方是玉門老市區,離地圖上的新市區還有一大段距離。
不過司機說了,只到這裡,和他詢問哪個方向能到玉門市,指了指就繼續往那個方向前進。
玉門老市區比較像是工業區,重工業工廠很多,很像家裡附近的塑膠工廠,經過時都有一樣的味道。
走到了工廠邊公路,往下一看全是戈壁灘。
感覺有點絕望,走來的路上都沒有車子經過。
“叭!叭!”,後面一台車的司機向我招手。
太幸運了,手都還沒舉起來,就有車願意載我。
“你在這裡要走去新市區啊?還很遠呢!走是走不到的。”
司機篤定地說,我說我正要招車你就來了,大家都說這是緣分所至。
司機大哥和他親弟弟在玉門老市區裡有帶一些工人在施工,今天到新市區領他們的薪水。
大哥他曾服過五年兵役,現在退伍後來到這裡帶著工人們做公路施工的工作。
到了玉門新市區,大哥還堅持一定要讓我吃飽喝足了再上路。
“如果等等在這裡招不到車,你就走回頭路在這裡待一天。估計現在晚了,車子可能難招。”
大哥在餐廳時這樣告訴我,並在飯後載我到了距離交流到一公里的地方讓我下車。
“記得聯繫。”大哥和他親弟留下了這句話,而我也留下了詳細的聯繫方式。
向前走了幾分鐘,沿途經過的車的確少了很多。太陽也逐漸朝地平線落下。
交流道旁休息的師傅打趣地看著我,可能也是笑著搭順風車小菜鳥的我。
其實在決定搭順風車前,自己心裡也是一番掙扎。
如果作為一個開車者,我若見到在路上有背包客舉起拇指招車,我肯定會停下車來關心。
但是作為一個招車者,首先回到自己,為什麼要搭順風車?
我缺錢嗎?我只是擔憂自己往後的旅費會不夠,所以我搭車。
我沒有交通工具嗎?火車、汽車和飛機樣樣不缺。
我沒時間嗎?我時間很多,基本上也沒有預定行程。
舉起這個大拇指,意指自己沒有其他選擇餘地只好請求陌生人幫助。
基於這樣的思維,我沒有立場搭車。
但舉起這個拇指,在那當下,需要一種勇氣。
必須要承擔得起任何人在那似透的玻璃窗後,從遠到近的表情變化。最後若使離你的身邊,你還得心懷感激,謝謝他們願意放慢車速看看這個搭車者。
也要承擔得起其他旁觀者的眼光,遑論是路人,或是非駕駛的承載者都是一樣。
倘若能放下這一切,舉起大拇指就不再是困難。
放下這一切就代表你不再注意旁人眼光,專注在自己想要前進的方向,抱持著不管如何定得到達的心態。
過去的第四台車,停下了。
“搭上他吧!”副駕駛座的大哥向後面指了個方向,示意要我把背包放在皮卡的後面。
大哥們都是酒泉鋼鐵的員工,回到瓜州辦點事情。
一路上也沒有太多對話,自己也是半睡半醒。
一直覺得搭車時如果睡著,對司機和其他乘客都是不禮貌的。
後來想想,有時車裡的其他人都不是很想說話的時候,安靜也可能是一種好。
到了瓜州,我示意大哥讓我在去敦煌的馬路上下車。
“你現在這個時間去敦煌的人少,你要不等等有班車經過,招不到就上班車吧!”
我笑笑地和大哥們道謝,他們就離開了下車處去了瓜州市區。
往前邊走邊招車,太陽繼續向地平線前進。
再往前走就到了戈壁,我離剛剛下車點已經不知道幾公里路,時間也不早,再兩個多小時太陽就下山了。
經過的幾輛車都沒有停下來,幾個小貨卡的司機停了下來都說是要回家的,家就在前面。
最後在想是不是該回瓜州市區找住宿,明天再想辦法到敦煌的時候,又被自己信心喊話,不管怎樣一定要到敦煌。
“我們去阿克塞辦公,上車吧!”
終於招到一輛車,兩個大哥都挺熱情,聽到我說是台灣來的,急著想看我的台胞證和護照。
邊拿著邊羨慕可以免簽去歐洲真好。
他們力邀我直接到阿克塞去看看那裏的民族風光,不過心想敦煌是絲路古城,這趟來就是想走過一些歷史上的古城,就委婉地拒絕了。
到了敦煌市區,大哥們剛好也想在敦煌吃點東西,我就在沙州市場和他們道別。
從開始對這個地方有記憶以前,對我來說這是歷史上絲路中國路段當中,最具代表性且附有各國文化特色的地方。縱使街道被修整成中國特色也不是這麼上心。
來到敦煌,一開始非常想見見記憶中的月牙泉和莫高窟。幻想駱駝過沙漠頂峰,成列地載著貨品和商人穿越沙漠到遙遠的西方;幻想歷代僧人在途經莫高窟時留下自己對佛學的見解;幻想敦煌這座城鎮附有各國商品和商人,彼此拿著不同的貨幣在交易,操著不同的語言在交談,彼此鑑賞自己所帶來的貨品,一邊鑑賞一邊思忖著值不值得與對方交換等等。
這些幻想在我對絲路的想像中一直在醞釀。
我選擇了靠近鳴沙山(月牙泉)非常近的一間客棧待下,一得知景區門票要人民幣120元,當下就覺得一定要逃票。
“你要是黃昏進去的話,一定逃不了。視野太好了,工作人員眼睛尖的很。”
客棧老闆這樣告訴我,如果要逃票,必定得看日出的時間去才行。
若是看日出就與我心目中的景象相違背了。自然的月牙泉也早已乾涸,現在是靠著人工蓄水的方式生存著。決定不進去景區了,在遠方看看鳴沙山也可以過過乾癮。
隔日,到敦煌市區走走看看,了解一下城區概廓。
回到下車的沙洲市場,其實也沒有什麼看頭,到處都是販賣紀念品的觀光小販。除了市場裏頭的用餐區還蠻多不同地方菜之外,其餘也都還好,和自己心目中所想像的那種感覺相去甚遠。
不過倒是在美食區發現一個很好玩的地方就是,很多間韓國小菜館。
這趟旅行下來,到了異地都盡量挑選當地特色菜的餐廳或小吃店。
就像在台灣,吃的到的泰國菜很少是正宗的;吃的到的大陸菜也幾乎是台灣口味的。正宗的我們吃不慣,習以為常地,老闆和廚師們只好將自己的手藝換成符合當地口味的味道,我想各地皆然。
很常在大陸街頭看到台灣正宗開頭的什麼雞排、漢堡和珍珠奶茶,曾有這麼幾次買來給他喝喝看,殊不知味道根本就不是台灣的,身旁友人還以為這就是我們台灣天天在吃的味道。
我說不是,包括連滷肉飯一看顏色就知道不是正宗的。
畢竟,沒有我們那裏的原料,和道地台灣媽媽們的手感,不管怎麼做都不會一樣的。
就如同在台灣吃不到正宗四川的麻辣、吃不到湖南的香辣,也吃不到新疆的孜然味一樣。
早上出門時,記得老闆在和大叔推薦市區有一家驢肉黃麵非常正宗,憑著記憶想靠自己的雙腳走過去,殊不知迷路了一個多小時,也不曉得自己走到哪裡。
“你要找那家餐廳啊?就在這條路下去右手邊就到啦!”
在路邊問到一些外地人都說不知道,是服飾店裡坐著的服務人員特地跑出來告訴我並指名方向。
走到了門口,進門才發現原來大叔早就在餐廳裡享用了。
還真巧,不同路卻歸於同處。
“這麼巧!我們剛剛在莫高窟遇見這位台灣大姊,把她帶上一起來吃看看這的驢肉。”
嘴巧的大叔私底下告訴我這不像是驢肉,應該是牛肉。
“你是哪裡的啊?”這正宗的台灣腔一聽就覺得很親切。
和大姊聊聊,順道和她求一些莫高窟的觀光指點。
“你可以先去莫高窟景區對面的複製品展覽館看看,如果對莫高窟有感覺再買票進去。”
抱持著她對佛教的熱情和了解,大姊熱情地告訴很多她在莫高窟看見的情景。聽著聽著,我卻了解到我若對莫高窟沒有深度的瞭解,縱使我對這些歷史場景的幻想再怎麼細緻,怎麼樣都沒有辦法讓我自己融入我自己的幻想裡。因為我不知道這些畫的由來,以及她所想表達的寓意,甚至是人物被刻劃出來的眼神、動作和構圖結構,我都只能走馬看花。
隔日,起個早去到市區,轉乘去莫高窟的班車。
抱著懷疑的想法,抵達了莫高窟。
複製品展覽館基本概念就是讓遊客先有一個初步的了解,比在講解員口沫橫飛時,更能用自己的速度去理解每件藝術品的成因和概念。不用門票,算是這間展覽館另外一大特色。
我嘗試用心去理解各複製佛窟的神佛安排、構圖角度和神情表達,站在各佛窟的正中央去體會和欣賞。但或許是我對宗教美的感受力不足,瀏覽過這個展覽館後,有點疲倦了。
對這樣的美和藝術,突然之間感不上興趣。
但這不是複製品的問題,相反地,這些複製品非常地細微和仿真。
試想讓自己回到古代,從取得礦石原料開始,細細琢磨出想要的顏色。將自己對宗教世界的想像和典籍故事用雙手繪製在土牆上。
但結果卻令人失望,我手中擁有這些,我卻不知道如何發揮。
就像在北京那時候和巴西藝術家的交流一樣,我很誠心地告訴他,我在短短的五分鐘冥想內,我能體會到的就是少少的幾件事物。
“But you know,this is your experience.No one would do that just like you do.”
我必須要看清自己的界限,能到哪就到那裏去。
而我在莫高窟這些擬真的複製品裡,卻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東西。
我是不是得像三毛那樣把自己鎖在一個窟裡,並非用肉眼、而是自己腦內的眼睛去”感受”這些藝術所想傳達的意念和境界?我做不到,縱使我能進去一個佛窟裡,還能把自己反鎖其中,我的心還是不會感受到。這是我的界線,我對宗教藝術的界線。
我的確了解的不多,但就我自己的感覺,當我看見人類所創造的古代建築物時,心裡的那種好奇和激昂是言語形容不能精闢的。我對那些建築物了不了解,我也不甚了解。
所以那種感受已經不是了不了解背景所能產生的,而是下意識的一種感受。
我坐在九層佛塔前,拿著在市場買的餅。
邊啃著邊看著依在土牆的佛塔,腦袋裡那些曾有的幻想,卻到了目的地再也不復存在。
離開了莫高窟,我並不失望。
反而有種莫名的確幸,確定自己對宗教藝術這方面的感受遠遠不及大姊的熱情。
確幸並非來自於省了旺季門票,而是對自己的理解和那種領悟。
回到客棧,老闆們都說這樣會不會太可惜?帶著微笑回答著。
隔日,覺得敦煌不能再繼續待下去。
搭乘公車,往北方的出口走去。走著走著,也沒有想過要停下來招車,總覺得今天的狀況很好,可以走上十幾公里。
“小夥子你上哪去?”
一個小卡車在我前方停下,說明了來意。小卡車的大哥就說上車吧,可以載我一小段。
他是在敦煌經營自行車的大哥,說在敦煌經營這個也已經十幾年了。
在敦煌也見不著任何一間有經營出租腳踏車的商店,隨口在路上問了一間戶外店,說一天租一台要300大洋。
“敦煌這裡騎自行車的遊客市場還不太成熟,我們大多都是經營給老客人。”
一天80元的價格也是不斐。
和大哥的小孩逗了逗,或許省了幾公里的路程。
大哥就在這個岔口要轉彎,他指示我就繼續往前,過了十字路口的小鎮就可以開始搭車了。
約莫過了兩個小時,在小鎮吃完五元的牛肉麵。
一台私家車停在我面前,直接說上車吧!
前方到柳園的路是荒漠,約90公里。所以大哥說這一路上我估計你也是要去那裡,看你在太陽下等,每次看到你們這些徒步者(我並非純徒步者),如果不接上你們就會覺得有罪惡感。
一上車大哥侃侃而談,說他也曾去過台灣,是商務旅行。
原來他是統一企業在敦煌的員工,還說了很多統一當時在甘肅設廠時的種種艱辛。
“你到了新疆會看到很多統一的產品,新疆地區算是我們賣產品賣最好的地方!”
沿途和大哥聊得很愉快,知道大哥從事和家鄉相關的企業時,言談之間都讓我想起了一些在台灣的事情,手上的娃哈哈冰紅茶似乎也喝不太下去了。
到了柳園後,大哥就問到要在哪裡下車?
“我就在交流道的入口那裏吧!”對地形也不甚熟悉的我,大哥就直說錯過了,剛剛就該讓我下車。
看了看時間,大哥很慷慨地將我載回到了進入新疆的交流道。
“很高興能認識你!”
大哥非常開心地和我握手再會,他接下來得去火車站載他的上司回工廠辦事,也是台灣的老闆。
“向我和台灣人說聲好。”
也不知道為何要說出這句話。
出來旅行後,能遇見台灣人的機會不多。沿途許多朋友都跟我說他們在哪裡遇見了台灣人,我似乎沒有這個機運去遇見他們。
但是遇見了,或是知道了附近有台灣人,就有種莫名的熱情想表現給同鄉人。
也並非是想要刻意想和同鄉的走同一條路,只是想見見同樣在路上的台灣人。
互相加油打氣,或許就是我想傳達的感覺吧!
大哥離開後,到了收費站前想要攔車,但突然吹起的大風和揚起的風沙,似乎讓經過的車不太想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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