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要去哪的啊?”
這時在對面車道的一位求搭車的大哥走過來問了我。
“我是要去敦煌的。”
告訴他,你應該到前面的岔口,那裏才是去敦煌的路。
大風和颳起的大沙似乎沒有停歇的徵兆。
停下的車很多,但方向都是去蘭州的。
停下來的人都笑笑地說,再等等吧!會有的。
在甘肅嘗試搭便車的我,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甘肅人的友善。
往後在新疆搭車也能感受到相同的友善,縱使車滿了,他們也會停下來關心,給幾句加油打氣的話才離開。
“上來吧!”
這位大哥問也沒問就直接搖下車窗說。
“大哥,我想要去哈密。”
“我就是去哈密的啊!哈哈!”
事後問大哥怎麼知道我要去哈密?
“不曉得,感覺吧!”
大哥是漢族,家族從很久以前就在哈密住下了。
一路上他滔滔不絕地告訴我很多關於新疆怎麼玩的途徑和方式,我邊拿著地圖,邊作筆記。
他自己對語言也很有興趣,和他朋友的弟弟的老婆(維族)學了很多維語。
Esalam malicon 是伊斯蘭世界的通用打招呼方式。
Welcome salam 是回答句。
而維族用語則是:
Yakshi(一寫則為jakshi) mesass 是你好的意思,Yakshi就是好。一般對長輩這樣說,長輩會只回答Yakshi。
Tamak idenmo 是吃飽了嗎?
Ba / Yok 是肯定/否定的簡短用法。
Bu mai(lu) do 是我不知道的意思。
其他的語句沒有寫下來也忘記學了什麼。維語是不用打舌的,只需要把L的音發的更深一點,聽起來很像打舌R,不過沒有打舌般的麻煩。
大哥知道我的計畫後,都說自己也很後悔年輕時沒有這樣做。
“不會啊!只要想去做,任何時間都不會嫌太晚。”
這句事實後面掩蓋的,是年輕時無法體會老年後的無力感。
“今晚就住我家附近的小招待所,再帶你去和我幾個朋友見個面。”
承諾了大哥,窗外已經是哈密地區了。
路上,我向大哥提起了新疆近年來發生的暴動事件。
大哥說,可能南疆亂一點,但是烏魯木齊自從七五後,就沒有大規模的動亂。
不過東疆(意指吐魯番以東地區)稍微好一點,我們那裏的族群都是互相包容的。
大哥還提到,少數民族,特別是維族人,對於大自然的愛護有加。還提到了在哈密自己親眼看到的事情。
某省來哈密市旅遊的大哥,自駕車到了哈密市休息,路邊停車時抽了根菸。
將抽完的菸頭向外一扔,隨即後頭看見維族爺爺跑上前去開罵。
一串的維語就這樣向著那位大哥衝,讓一旁路人都開始望向那裏。
那位大哥也挺不好意思,開車門撿起那根菸頭,馬上掉頭離去。
大哥說,就是要用這種群眾壓力讓不愛護環境的人一種莫名的壓力,讓他不再重複這種有害的行為。
和大哥聊天的過程也時常提到台灣,像垃圾問題,我說台灣有強制進行垃圾回收,也會教導小朋友如何進行,讓這些環保概念慢慢地流入家庭系統當中。
可能自己以前在做青旅的時候,受到很多人對於環保概念的衝擊,也漸漸要求自己要去完成垃圾回收和減量。所以到大陸廣州旅行時,同住的朋友還很驚艷地說,你們台灣人做垃圾回收還真徹底。
沿途就和大哥互相分享台灣和哈密或新疆地區的經驗,感覺特別有趣。
“你就在這下車,前方就有一間招待所。哈密住宿比較貴一點,你可以問問看價格。”
果然,一晚要70元不給殺價。
晚上,招待所樓下人聲鼎沸。這條街晚上就變成了燒烤夜市街,說是夜市倒也規模不大。
“一切都還好吧?走,我帶你去見見我朋友。”
打了個的,到了一間外觀和色彩都有點像”小吃店”的酒吧,剛開始看到這樣的景象,心裡還有點擔心,甚至在想大哥說的朋友會不會是要付錢然後脫光光的那種。
進到二樓包廂,才知道這裡感覺有點像黑白炒的那種餐廳,只是不設戶外,反倒在市內。像是卡拉OK的小型包廂,沒有電視或音響,只有兩排隊著的沙發和小桌。
大哥的朋友都已經在裡面啃瓜子和喝啤酒。
大哥在進去以前,曾和我提到新疆人非常會喝酒這件事情。
當時還不以為意,自己心裡還暗想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燈,也沒喝醉過。但一想到明天是要再去吐魯番的,今晚不宜喝太多。
“台灣人啊!第一次見到。”
熱情如火的朋友們馬上將空杯填滿,並說,”新疆規矩,每一杯都要一口乾。”
我面前放著正常容量的啤酒杯(有耳朵那種),雖然沒有嘗試乾過這樣容量的杯子,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入境隨俗才不會冒犯到他人。
結束一Round後,大家開始聊一些自己的小事。
我想女人聊事情是喝咖啡,男人聊事情是喝啤酒,不過聊的事情真的很無關皮毛,只是想和親近的朋友聊上幾句的那種雞毛蒜皮。
無意之間灌了好幾杯酒,身體已經有些反應,稍微開始天旋地轉。
大哥偶爾會問是否還好?基於客人的禮貌,我都回答還可以。
大哥的朋友聽到我這樣說,心裡更是愉快。還說不曉得台灣人這麼會喝。
在路上和當地人相處的過程中,自己的行為時常被放大成所有台灣人都會這樣這樣。所以在對話中我盡可能將自己才會做的行為用單數代替,或是用一些猜測語詞,比如:我猜、我想或應該等等。
但我這次是真的茫了,我想是喝太快的緣故。
對於大哥朋友這次的反應也無心理會,只是一頭想著等等要怎麼拒酒。
“能不能喝個半杯就好?”
還是很不好意思地詢問了一下,朋友的臉孔有些不解。
“我想慢慢喝,有點暈了。”
大哥的朋友才稍微露出了解的表情,往後的幾杯都是半杯為單位。
途中還了一個維族女孩,是大哥的朋友的親弟的老婆。
大哥鼓勵我把今天學到的伊斯蘭語和維語,和她練習一遍。
說實在話,還真想不起來我怎麼還記得,隨口說了幾個單詞,她也很開心地喝了杯中的果汁。
不過她真的不像維族人,倒和我們長得比較相像。
看時候不早,大哥和朋友們告辭後,帶著我出了包廂。
“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我朋友還請了這麼多人一起來。”
事後才了解,原來一直和我請酒的那位大哥,和大哥並不熟悉。
大哥路上一直問說要不要打車回去,看我一副走路都有點顛簸的樣子。
我堅持說不用,身體從來沒有這種輕飄飄的感覺,一方面也想試試看用這種感覺走一段路。
到回招待所的岔口,和大哥道別後,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向左向右似乎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但還要請招待所的人幫忙開門,可不能露出一副喝醉的模樣。
打開門後,一看到床就無所忌憚地往上趴。
一趴整個視線就天旋地轉,胃裡面也開始有種很脹想吐的感覺。
沒過十分鐘,躺在床上就吐了。
還有點意識到自己不能在床上,馬上摀著嘴巴到房內的垃圾桶。
我想當海軍時出海,嘔吐的感覺都沒有現在強烈。
隔日,比平常晚了兩個多小時才睜開眼睛,坐起來的瞬間覺得昨晚的天旋地轉還在。
直到十二點多才從招待所出門去找點東西吃,感覺還是沒有好轉。
傳了封訊息給大哥道個謝,並說我今天就會離開哈密去鄯善。
“能認識你是我的榮幸,下次再見面希望可以是台灣J”
真是個有趣的大哥。
背著背包,想先到火車站寄存行李,再去蓋斯墓和回王府看一看。
沒想到哈密火車站舊址就在維修,沒有通行。附近的行李寄存店也沒有開門。
真是麻煩…只好揹著背包再繼續往前。
沿途到蓋斯墓的路上,都可以見到特警和武警守備在主要幹道上,今年在吐魯番發生的動亂餘波似乎還未平息。
抵達蓋斯墓。
相傳先知穆罕默德當年派遣三位使者前往東方傳教,當隊伍走到星星峽(古名為猩猩峽)時,三位使者之中的其中一位-蓋斯,不幸殞落於該地。於是隊伍的其他人在星星峽當地就建起了蓋斯麻扎,爾後才遷到哈密市裡。此地亦為穆斯林的朝聖地。
在蓋斯墓附近,有位看守麻扎的維族大叔,和他借了一點燒開的水,坐在葡萄藤架下吹著涼風。
或許要真正體會過伊斯蘭教的意涵,到了像這樣的麻扎或清真寺才會真正有所感動吧。
回王府裡的大清真寺也是,雖然出名在整棟建築物用了108根木柱來支撐,清真寺內部也非常的大。但伊斯蘭教反對偶像崇拜,在清真寺裡頭是見不到任何有關神祉的塑像或畫布。我對伊斯蘭教不了解,僅知皮毛。對穆斯林來說,清真寺是唯一能讓自己和阿拉接近的地方,縱使眼光所及之處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有所信仰歸依,但有心裡那份誠意就夠了。
離開回王府的時間也不早了,雖然有點擔心現在才去國道口會不會太晚,但哈密市吸引不了我,還是今天就離開這裡。考量昨晚的飲酒過量的影響到現在已經不深了,就徒步前往國道口。
“你要去國道口?還遠的很!十幾公里。”
昨晚看地圖明明就說國道口距離市區非常地近,怎麼會說還很遠呢?
“這麼晚了你去國道口要做啥?”
說明了我搭車的理由,大哥說這裡的人很友善的,不需要擔心安全。反倒是現在時間晚了,去鄯善的人恐怕不多。
下了車和大哥道謝,在往前走了幾公里後就開始招車。
的確是比較困難,車停下來的多,但是要去到鄯善的車卻少。
最後聽了後來開車的大哥的建言,建議我跟他一起到三道嶺礦區,到那裏之後再看看。
三道嶺是哈密地區的礦區小鎮,雖然只有三四個街區組成鎮中心,但應有盡有。
看見太陽還未下山,到方才進小鎮的交岔口,路上車子少了很多,又絕大部分是往鎮裡走的。
路邊停車的卡車大哥們都說今晚就得在這過夜了,心想等太陽下山我就在路上的賓館住,畢竟晚上移動有些麻煩。
卡車大哥們都打趣地看著我,似乎在等我什麼時候能被撿走。
在加油站等著或許會有好運氣吧!就這樣在出口等著。
“烏魯木齊?”
我回頭看往聲音的出處,是一台加長型廂型車的大哥,不過似乎在講電話,我看了看也沒太搭理他。心想應該是在講電話。
沒過幾秒。
“嘿!小夥子!烏魯木齊?”
是在叫我?趕緊跑過去。
原來是一位在烏魯木齊定居的大哥,詢問後他非常願意載我到下面的城鎮。
大哥今天到哈密市載了一些高級長官從烏魯木齊到哈密,過幾天的巡察結束了以後會再把他們原途載回。
“我看你一個人在那裏招車,車子可能不是去你想去的地方吧!反正我車子空著,多載你也不差。”
大哥並不是個喜歡聊天的人,道完謝後看大哥狀況似乎想靜一靜,也沒有太敢繼續搭話。
路上雖然有一句沒一句的,感受到大哥可能感覺到我會覺得尷尬,所以試圖問一些喝不喝水或是餓不餓的問題。但直接和他說如果想要靜一靜的話可以不用理我沒關係,又覺得這樣直接未免也太不禮貌。
大哥在烏魯木齊住了幾十載,家族也是在這裡生根,純正的漢族人。當我提到幾年前的事情時,他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麼會發生,還有後續的警力調配。
“我不懂,或許是漢族人對於人生的計畫和維族人不同吧!但是那次事件確實對我們的生活造成不少影響,對兩族甚至其他少數民族的感情都產生了鴻溝。”
“但是烏魯木齊現在是很安全的,你放心!”大哥很篤定地告訴我。
我說我不擔心,如果事情會發生就會來,擋也擋不住。不說這個的話,我認為我走在路上,別人是不會無緣無故地攻擊我的。
大哥聽到這句話可能是笑我傻吧!噗哧笑了一聲。
“你真的不知道這裡都是無差別攻擊嗎?前陣子有個女孩走在路上就被割喉了,你知道嗎?”
所以我才說擋也擋不住。
大哥笑了笑,說我這個人真的是膽子太大。我說不是,只是順其自然地有點過頭罷了。
一路上,見著太陽從地平線往下,直到影子逐漸被後來追上的黑夜擄住,形成黑夜的一部份。
晚上十一點多,到了吐魯番市,大哥說要加氣。順道告訴我就在這裡下車吧!從這裡去市區很近了,臨行前還告訴我可以去博物館看一看,曾經他有載客人到這裡玩。
慎重地道謝後,我搭上了夜晚的計程車,前往了吐魯番市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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